流轉，堪比電影鏡頭的剪切。動影中始終只有這些人，有時互戰，有時一致□□影，其他人的面容清晰可見，甚至劍光術光也清晰可辨，可黑影卻一直是黑影，身形臉面模糊到底，仿佛只有他一個人打著馬賽克一般。

“看到了嗎，上古十大劍修對陣萬古魔尊的場面，實際上就是如此平平無奇。若後來沒有臨仙大能和東荒大妖的摻和，那一場破瘴魂術本可以避免的。當時的萬古魔尊已經是強弩之末，只要將他引入曜璃塔便可大功告成，誰想天道竟開了個玩笑……絕靈期整整持續了五百年，通天仙道斷絕，至今都未續接起來。你道為何？難道真的從未有人再飛升過了嗎？非也。除了那幾個老家夥，其他人都不知道罷了。而且，我可以告訴你，這最大的飛升隱秘就在正陽宮宮主手裏。”

梅雪櫻身體裏發出的聲音顯然來自某個神秘的存在，但毛順完全沒有頭緒這人是誰，只是他有種奇異的錯覺。錯覺此人他曾在某時某地接觸過。

至於飛升的隱秘，誰聽了不心動。但毛順頭腦還算清醒，並不像谷恩那樣已經被蠱惑，在識海中跳腳得厲害。

他沒有急著說話。這是一場談判，不表現得那麽急切，才不容易落下風。

果不其然，見毛順依然沈穩，梅雪櫻終於擺出她的最終目的：“我要你體內的巫魔之力。這世間擁有巫魔之力的除了你，只有神巫。我不可能去向他要，再說他現在自身都……總之，我只能找你。”

盡管其中那句語焉不詳，毛順還是註意到了。

天麟怎麽了？

他當下福至心靈，裝作順勢說起：“巫魔之力的事只有神巫最清楚，就算我答應給你，也不得不通過他。”

對方沈默了下，似在思考他話中真假。

在弄明白了這個梅雪櫻所要的真的是巫魔之力後，毛順和谷恩一商量便有了對策。

“你拿巫魔之力做什麽用？”

“這不關你的事。一物換一物，我拿你們所尋之人的線索來交換，很公平。”

“不，巫魔之力是實實在在的，但你說的話我卻沒辦法判斷真假，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你再多說點讓我信服唄。”

最終，梅雪櫻描述了一遍谷恩曾經在東荒瀕死的經歷，而在說出殺死谷恩一家十三口的是一個身披羽衣之人時，毛順忍不住“啊”了一下。

原來他看到的那個羽毛意象就是羽衣——等等，好像快要抓住點什麽了，羽衣，羽衣……

“用不著通過神巫，我知道怎麽取用巫魔之力。你只要封閉靈機，將本命魂精含於口中就行，其他交給我。”

“……”毛順臉上難以控制地露出了看腦殘的表情。

瞧瞧這說的，作為一個修仙者，誰沒事會這樣對待本命魂精，還是在一個不信任的人——哦不，活體傀儡——面前。

但他既已對莊天麟起了擔心，便還是先答應了下來，不過提出的條件是：他要在莊天麟的巫寰內做這件事。

不知為何，梅雪櫻聽到巫寰倆字就顯得十分猶豫，但躊躇了沒多久還是應允了。

“不能靠近神巫，只能在大殿內。”

☆、一百四十一 浮空行8

離開雪域鏡前，毛順看到一個白影一閃而過，接著梅雪櫻手上便又出現了那只小狐貍。

“明天再帶你進來。”說著這句話的梅雪櫻盡管沒有五官沒有表情，毛順還是覺出了一絲違和。

這難以捕捉的一點點溫柔，似乎是本人的性情。活體傀儡還會有自己的思想嗎？

不過，這只靈獸已非葉大仙，雖然長得一模一樣。

帶著對葉大仙去向的猜測，毛順跟著梅雪櫻離開了雪域鏡。

莊天麟接收傳承的地方在大殿最裏面的司祭房，司祭房內布滿了巫文鏈，而在毛順再次過來時，數量眼見得又多了不止一倍。

隔著一段距離，他看不到深陷其中的莊天麟是何種情形。

走到頂空的大殿中心，梅雪櫻便不讓他再靠近。

“開始吧，這麽近已經夠了。”

巫魔之力的提取過程說來不覆雜，其實毛順是知道方法的，但從未試過。畢竟有賴於此，他與莊天麟之間偶爾能夠很方便地私密溝通，在某些情況下，這點十分有幫助。當然，拿掉也不影響什麽，莊天麟曾提過那麽一嘴，不過兩人都沒太在意。

但現在毛順思考的東西已經不僅僅是巫魔之力。因為他像往常一樣用意念去勾連莊天麟時感應到的依然是一派平和，和第一次時一模一樣，一點差異都沒有。

——這要沒有鬼才有鬼了。

“不行啊，”他故作為難地說道，“這個距離還是有點勉強。”

“所以說用我的方法根本無需神巫大人……”

“可我信不過你啊。”

梅雪櫻已經恢覆五官的臉上突然露出一個不知是笑還是哭的表情，嘴角僵硬的弧度配上漆黑無神的瞳孔，直令毛順打了個冷顫。

“就到司祭房門口兩丈，不得再近。這裏雖已清場，但你只有一刻鐘時間。我們既已定了言契，違契後果便自行承擔。不用再找借口了，開始吧。”

毛順無法，只得盤腿坐下，邊打手訣加速靈機循環運作，邊找空隙觀察莊天麟。

在他旁邊，梅雪櫻也依樣坐下。閉目伸出右掌，迅疾拍上左胸，一陣激蕩過後，全身氣穴齊放“靈力”。一股股銀蛇般的“靈力”從梅雪櫻的身體中不斷鉆出，飄蕩在空氣中，團成一個松松散散的大圓球。

毛順知道，這並非靈力，而是活體傀儡利用高品階寶具假借來的能量。大活人直接被煉制成活體傀儡，本身原有的一切修為靈力便都變了質，但為了不讓人看出來，通常會借用寶具靈能加持。這種偽裝幾可以假亂真，除了少數修為境界極高深或所專較獨特偏門的修士，無論誰想一眼辨出都頗有難度。

照這麽看來，梅雪櫻應該是打算直接吸收巫魔之力來替代這些假借能量。

巫魔之力的誕生全靠運氣，只因從未有人能同時融合巫與魔兩種完全相沖的力量，並將它們調和到一起又不至使肉身爆體而亡。對於已成活體傀儡的梅雪櫻來說，這恰恰是她能收為己用的唯一一種力量。

受到言契制約，毛順不得不面對騎虎難下的局面。就算弄清楚了梅雪櫻的打算，他現在也只能繼續加速靈機循環，以刺激出那蟄伏的巫魔之力。直接全部轉出肯定會使得本命魂精受損，所以他在慢慢梳理的當口，識海中的谷恩也沒有閑著。

谷恩雖然報仇心切，卻也明白他與毛順是同生共死的狀況，自然不願用不可逆的傷害來交換情報。於是趁梅雪櫻專心散功之際，他便意識潛底，激發出幽冥功法第四層中的“偷天換日”，浸潤整個肉身，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毛順的分識外放了出來。

與擬靈體不同，分識只是一抹意識體，當初在遭遇第一次瓶頸時他就有過一次體驗，此次有了谷恩的幫助，更是順利。

偷天換日乃冥界版本的偽裝術，在此地使出來令那一抹分識成功繞過無知覺的梅雪櫻，進入了司祭房。

若虛若實的影子從密密交織的巫文鏈的縫隙間鉆過，好不容易碰到了莊天麟。

巫文鏈層層包裹中的莊天麟臉色通紅仿佛灼燒起來，乍一看正受著磅礴傳承的重壓。影子分識剛碰到那張臉，臉上緊閉的雙眼便猛地張了開來。

布滿血絲的眼珠，直勾勾盯著近在咫尺的影子，用力地眨了兩下。然而影子似乎沒明白，於是眼睛更用力地眨起來。

無聲無息，兩行血淚自眼眶溢出，沿著高挺的鼻梁順滑而下。

一陣魂體嘶鳴的恐怖感受襲來，毛順盤坐的肉身猛然自原地跳了起來。

他感覺自己那一抹分識——消失了。

識海由此遭受重創，不斷天地翻轉，裏面谷恩的魂體也被激蕩得上下起落不定。毛順扶著大殿的柱子，無視梅雪櫻，強忍下本命魂精被攪碎的可怕臆想，艱難地一步一步走向司祭房。

血淚代表什麽？代表大事不好了！

分識在血淚出現時便立刻消散，可雖然只有短短一瞬，他卻實實在在地與莊天麟共情了！巫魔之力在那一瞬間發揮出原有的效用，他分明感到靈魂被撕裂的極端痛楚。那種非人能夠承受的痛令他脫離共情之後，還會因餘韻而行動艱難。那麽，莊天麟實際上得有多痛……

但他最終還是被梅雪櫻擋下了。

司祭房門口，梅雪櫻渾身沐浴在噬人氣勢中，這是散發“靈力”已到最後臨界點的表現。

兩邊都沒有再言語，直接交起手來。

走一步都鉆心疼痛的情況下，毛順應對得非常痛苦。幸虧梅雪櫻也沒好到哪裏去，散去了一多半力量之後，兩人實在是半斤八兩。

於是，這場對決除了兩敗俱傷，沒有任何意義。

梅雪櫻的胳膊斷了一只，半邊耳朵被毛順咬下。而毛順則是胸前凹進去一塊，鼻子歪向了一邊。

皆為肉體傷害。

“你騙我！？”

梅雪櫻的五官因憤怒而扭曲到移位，抓起脫力的毛順狠狠摜到柱子上。力氣之大，柱子都裂了一道紋。

言契的反噬也在這時到來，雪上加霜。毛順直接嘔出一個血塊，黑紅黑紅，令他驚駭不已。而血塊之後，又是一大灘血水。他全身都痛，腦子也開始迷糊。

可梅雪櫻仍沒打算放過他，盡管沒有足夠的能量，還是在掌心凝聚出鋒利的短刃，直向他心口剜下！

☆、一百四十二 浮空行9

幾次經歷險境最後都能化險為夷，這次自然也不可能束手待斃。千鈞一發之際，毛順拼著最後一絲力氣擡手格擋，打算趁勢滾落一邊，豎起護身結界擋上一擋。

然而鋒利的短刃一下刺穿手背，繼續壓向凹陷的心口處。他仍舊被困在原地無法移動分毫。血順著傷口流下，轉瞬染紅了整個袖口

毛順終於脫力地閉上眼，似乎已經放棄。

梅雪櫻見狀心喜，拔出短刃，指甲伸長，便欲直接從心口挖出本命魂精。雖然這種外力強制比不上本人主動配合的效果好，但她只需要一點巫魔之力，因此只要趕在本命魂精失去活力前引出一絲就好。

但，泛著青光的長指甲剛劃破衣衫便突兀地停下。

梅雪櫻低頭，望向從自己腹部露出的一部分刀尖，有些疑惑。

這是一把帶著弧度的彎刀，不寬不窄，帶點古樸氣息，穿過她的身體沒有絲毫預兆。

在她楞神間，毛順艱難地將自己從她身下移開，手上還帶著那把短刃，血滴了一路。隨後護身結界裹住全身，喘氣如牛。

“呵！這可傷不了我，你忘了我是活體傀儡，肉身受再多傷害又如……”

但話說到半句，梅雪櫻突然皺了眉，背向身後去拔刀柄的手也停在半途。緊接著就開始抖，由手，到全身，不受控制地側倒在地。

彎刀上一圈又一圈有如實質的水紋漣漪從沒有血肉的腹部傷口蔓延至其他部位，令身體的主人瞬時間抖如篩糠。但沒有抖上多久，便一動不動了。臉上還保持著難以置信的表情。

金剛，回來。毛順拔下短刃，草草地上藥包裹了下，在心裏默念道。金剛這仿若變成妖刀一般的表現，令他心底有些發怵。

金剛對他的呼喚沒有立刻反應，他一眨不眨地盯著看了一會兒，才見它緩緩地從梅雪櫻身上退出來。

卻見刀離身的過程中，梅雪櫻的身體也如詐屍一般從地上立了起來。

毛順頓時感到後腦發涼，不禁向著司祭房門口又移了移。

不過，這一立之後立刻便轟然倒下，發出一陣輕微的落地聲響，仿佛是具空殼。

金剛又回到了毛順手中。

“是你幹的？”

毛順問的是谷恩。

谷恩出聲了，但不是在識海中響起，而是從他手中。金剛彎彎的刀身上閃過幾道銀蛇般的光譜線條。

“你這法器的品階不錯，就是太重了，該給它升個級了。這活體傀儡的命門隱蔽得很，若非這刀不好使，本來不用費這麽大勁。”不再是識海中清朗幹凈的本音，而變成了一種機械感很重的金屬音。

不過這兩句之後，谷恩便又回到了識海中，似乎有些損耗過大。

幽冥功法第四層修到後期，谷恩有了短暫的附身能力，雖然只能短暫地附在金剛身上，不過危急時刻卻能幫上大忙。

毛順對這點還是滿意的。金剛沒有變成無法控制的妖刀就好。

看一眼梅雪櫻的屍體，毛順順了順氣，就趕緊進入司祭房。還是莊天麟要緊。

結果剛踏入房中，還沒看清莊天麟的樣子，卻聽外面傳來一聲——“大小姐被殺了，快來人啊！”

接著就是一堆淩亂的腳步聲，喧鬧頓起。

糟糕！

情急之下，毛順下意識地也隱入交疊滿布的巫文鏈中。不知為何，巫文鏈也很容易就接納了他，順順當當“敞開懷抱”。

於是，在外面因梅雪櫻的屍體忙作一團的時候，毛順終於看清了巫文鏈包裹中的莊天麟。

與分識感受到的已經不一樣了。此刻的莊天麟沒有流下血淚，而是雙眼緊閉，臉色泛青，對毛順的接近和各種動作都無知無感。

“這絕不是接受傳承該有的樣子吧。”毛順不抱希望地問谷恩。

“不知道。”果然。

不多時，外面安靜下來。接著，司祭房門口就響起一道蒼老嘶啞的男聲：

“神巫大人，您可安好？”

伴隨著這道男聲，莊天麟有了反應。毛順見莊天麟明明哪裏都沒動，身上卻射出一團帶有雜質的靈光，在門口擴散出一片光屏，隨即，其上顯現出一道道毛順看不懂的文字或圖騰。

但那蒼老男聲顯然看懂了，利落地帶著一堆人默默退了出去。

感覺到外面所有人連帶梅雪櫻的屍身全部離開了之後，毛順便又將註意力放到了莊天麟身上，神色擔憂。

他推測，剛剛的靈光並不是莊天麟自發發出，而更像是被誰操控著發出。於是抓起莊天麟垂在身側的手腕想探查一番，但沒想到剛一接觸就猶如強力黏膠死死貼在一起分不開。

完好的手背也開始皮開肉綻，體內蟄伏的巫魔之力更是狂暴起來，沖擊識海，震蕩本命魂精，使得兩人再次共情。

一幕幕陌生的記憶片段走馬燈般在毛順眼前閃過，魂體被折騰得上下翻滾有如進油鍋煎炸。就在他忍不住痛苦而呻吟時，有人在他耳邊說道：

“放松，交給我，不要抗拒。”

並不明白這句話什麽意思，但毛順本能地放松了緊繃的神經，並試圖將手抽回來。

“不要抗拒，不要掙紮。”

於是他不再動，幹脆聽之任之。這樣一來，魂體被撕裂之感反而減輕了，而後，漸漸消失。

等大汗淋漓從巫文鏈中脫離而出，毛順震驚地再次看向莊天麟，卻發現那張熟悉的臉上好似重疊了另一張臉。兩張臉，似像非像。

他當下有了個匪夷所思的猜測。

“梅大哥？”

莊天麟依然沒有動，但身上又出現了靈光團，飛到毛順面前，發出剛剛的聲音：“你很聰明。”

竟然真的是梅二正在苦苦尋找的梅大！

“阿毛，沒想到會在這樣的狀況下見到你，顯然，你與神巫大人關系匪淺才能聽到我，真是幸事。”

怎麽回事？接受傳承的不是莊天麟麽，怎麽會變成梅大？毛順一腦子疑團。

“這具身體並非神巫大人本體，只是假身載體。你好好聽著，我接下來說的事非常重要，現在只有你能幫上忙了。”

“補足傳承是個幌子。梅氏本家二房的梅啟秀，不對，實際上現在這個應該是三房那個常年臥榻的梅啟生，他早與正陽宮叛逆勾結，控制了大巫院，接管了所有巫寰，打算用假神巫騙取巫族秘境關鑰，妄圖私吞上古秘寶。沒想到這時候真的神巫大人會回來，於是幹脆利用神巫大人傳承有所缺失，將他騙入這個離生網結日夜鞭笞神魂不得逃脫，接下來會繼續讓那個假神巫去參加祈祝盛宴。之前，他們下蠱讓我做這個假神巫，但很快被我察覺，只是……”

梅大欲言又止，沒有繼續，又說起莊天麟：“梅啟生不知道，這個離生網結與曜璃塔底部的玄天罡相連，所以神巫大人發現後已經慢慢將一部分神魂轉移到了那裏，只待萬象幻境開啟，他便能安然從那邊出來，再回到梅氏揭穿他們。神巫大人的巫能強大，應該不會有事。”

聽到這裏，毛順放下了心。不過——

“你呢？這是怎麽個情況？梅二正在找你，很擔心。”

“我……”卻聽梅大苦笑，“這就是我要拜托你的事。”

不過就在此時，梅大聲音模糊了一瞬，仿佛卡殼了一般。等了一等，才又出現。

“不好！我時間不多了！阿毛，請你阻止梅二，讓他不要去找來客居或者正陽宮！我的神魂都要散了，肉身就更加不重要了，不管是否在那兩處，你都要阻止他！四方界將要大變，處處是危機，讓他千萬保全自己，不然我死也不會原——”

聲音斷了。再看向莊天麟，臉上已經沒有了第二張重疊的臉。

聽了梅大的話，毛順心中起了不小的波瀾。梅大說了莊天麟和梅二的事，對自己卻都是未盡之言，因而他無法猜出梅大如今的狀況，但想也知道應該是非常不好，連神魂都要散了……梅二要是知道了該多心憂。

梅大的希望可能要落空，因為梅二給他的印象並不是能聽得進去的人，要是被他知道梅大在哪裏，肯定死也要去尋回來，不管是死是活。但那幾句情真意切的拳拳之心，卻又讓他無法就此放下不管。

“先去正陽宮。”谷恩果斷定下了第一步，“莊天麟那小子暫時沒事，不用擔心吧，那就去找我仇家，你可只剩下不到十天時間去完成約定了。”

毛順雖然也同意這麽做，但心下始終有些不安感。共情時感到的魂體被撕裂的痛楚令他相當在意。他不知這是梅大的，還是莊天麟的，而且梅大的話也有許多不明白之處。

不過輕重緩急權衡之下，他沒有再耽誤時間，還是決定即刻出發去正陽宮。先解決了谷恩之事，才能處理其他，不然始終都是束縛。

然而，剛從巫寰出來，他就被各式法器對準了全身要害。

被圍了。

“就是他殺了大小姐！”一個灰衣仆役指著他大喊，“他是魔！將大小姐吸幹了！大小姐之前一直和他在一起！”

聞言，毛順大驚，就算梅雪櫻的活體傀儡身份被發現，也不該賴他吧？

“拿下！”一聲令下，所有人便動了起來。

竟然會有一群人故意在外面等著抓他，毛順意識到自己還是大意了。雖然他從巫寰直接飛出來，並沒有走大門，但沒想會在雲梯口遭遇埋伏。

針對修仙者的靈縛大網兜頭罩下，毛順神色一凜，預備應對，卻聽谷恩一聲“看我的”而止住了動作。

在谷恩的“大顯神通”下，擺脫那群修為不高的人並不難，不過為了避免那梅啟生還是梅啟秀帶更厲害的人來抓，他一路不停，疾奔至梅島的出入口岸，心中暗暗祈禱能能遇到一只雲疊山。

然而，他的氣運總是時靈時不靈，出入口岸除了比平時多一倍的熱鬧，居然還有聯防衛隊的人。

原來是又發生集體爆亡事件了。

按說這也不關毛順的事，他自申請之後坐上雲疊山離開就是。但還是被攔下了。

“怎麽又是你。”

池老大認出毛順，不由得瞇起了眼。

☆、一百四十三 浮空行10

又是出入口岸，又是集體爆亡。而且從池老大口中得知，這竟然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起。

“咱們好像挺有緣啊。”

池老大的語氣似乎有什麽深意，不過毛順懶得去猜，他擔心梅氏很快就會追上來。

雖然梅雪櫻的死的確是因為他，但明明是對方先動的手，而且活體傀儡本身已非活人，他們自己沒察覺，想把這點都賴到他身上，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釋得清的。而他的時間有限，絕對不能陷在這裏。

因而池老大又說了什麽，他其實並沒有全都聽進去，直到一句：雲疊山都已經停飛，這個口岸暫時封閉。

什麽？這可怎麽辦？

因他的急切，池老大臉上的懷疑之色又深了幾分。一邊聽著屬下匯報，一邊大部分註意力依然在毛順身上。

感應到不遠處梅氏的人正在趕來，約摸一盞茶功夫就能到，毛順各色念頭飛快轉了轉，眼睛掃過現場的血肉模糊，一個個白色蠶蛹，突然就有了個主意。

“我知道這是誰幹的。”

池老大正將一個手下打發去處理死者認領事宜，便見毛順一臉神秘地湊了過來。於是，他有些玩味地說：“哦？那你說說看是誰。”

他們聯防衛隊也不是吃素的，幾起類似案件處理下來，線索自然是有的，只是缺乏關鍵性證據。他倒要看看這小子能知道什麽。

毛順能知道什麽，自然是瞎掰。想要快點離開這裏，就看他怎麽說了。於是他一臉為難又焦急地輕聲說：“兇手在主島！不快點趕過去就讓他跑了！這裏人多眼雜，我要是說出來會很危險，路上說吧！我直接帶你去找！”

不過池老大也不是那麽好忽悠的，看毛順越著急就越懷疑：“你又急什麽？你也有親人被兇手殺了？”

毛順穩了穩心神，心下一動，內力一凝，頓時眼眶泛紅，努力克制又克制不住的一番做派，默認了池老大的推測。

少年面容還略顯稚氣，一副鼻頭紅紅，要哭不哭的樣子倒是令池老大有些動容，再加上對方還說得頭頭是道，什麽他追查這兇手很久了，從四方大陸一直追到浮空島，現在正缺最後一步等等。

雖然他並沒有完全相信毛順——先前所得的情報是此案與正陽宮叛逆有關——但聽了一通，卻又覺得這指不定是另一條線，也不想放過，於是，安排了小隊人馬在這邊處理，他自己則很快帶上幾個手下和毛順上了他們的飛行法器——一座黑白相間的公務用飛船，去往毛順說的地點。

就在他們離島沒一會兒，大批梅氏家下趕到出入口岸，正好撲了個空。

大管家望向天邊還能看見一絲浮影的飛船，臉上露出一抹陰鷙之色，轉頭便對身邊人說了句什麽。那人聽令後退下，隨即往口岸辦事點而去。

因兩地離得並不遠，加上公務飛船的時效性，差不過一個時辰後毛順便到了自己想去的目的地——浮空大陸主島。

主島因整體形狀暗合八卦之象，因而八個主城區便簡單地以八卦方位命名。每個區劃內都有正陽宮設立的常駐堂所，除了流月門——正陽宮的情報機構——有自己獨立神秘的駐點之外，其他分部都很常見也很好找，有的甚至堂而皇之地開設在最熱鬧的商業街上，或者一個分部自成一座城鎮。

為免後患，毛順在上岸之後沒有直接逃跑，而是又將池老大等人忽悠了一番，因此等他找到正陽宮外勤部聯絡點所在的坎城時，只欣賞到城門落下之後的螢火漫天。

半坡頂，浮動在螢火縈繞中的厚重城門像一具鋼鐵戰士威嚴矗立，左右延伸開來的城墻以半開半攏之姿朝山下傾斜，給人強烈的壓迫感。

“哎，你也沒趕上啊？真是倒黴。”

沒有任何殺機卻帶著一股異香的氣息甫一接近，毛順錯開兩步再向旁邊看去，當即微微變色。

“哎哎，可別這麽看我，我真沒跟蹤你！真的！”鐵公娘做出誇張的表情連連擺手，輕薄布料包裹著的高聳胸部也跟著抖了幾抖。

毛順立刻將視線移到對方臉上，欲言又止。

“真的，我家就在坎城裏！你去打聽打聽就知道了！哎不過現在已經落城門進不去了，只能等明天了。”

在涼風習習的灰白色天光下，此刻的鐵公娘正露著白花花的胳膊腿，一副勾欄舞娘裝扮。不過腰上卻纏著一個鼓鼓的小包袱，和這身打扮有些不搭。

三番兩次遇到這個鐵公娘不說，還每次都不同打扮，毛順實在無法不心生懷疑。不過自己是男人，又一窮二白，好像也沒什麽可讓人圖謀的。這麽一想，他就決定暫且跟著這個地頭蛇，見機行事。

坎城位於主島東南邊，受環境影響，荒草野地一到晚上就會出現許多雲火螢，盡管浮空島的夜晚並不黑，雲火螢的光亮還是相當顯眼，因為它們會變色，成群飛舞就像極光帶，給人相當震撼的視覺享受。也算是坎城一大特色。

鐵公娘十分不見外地將毛順帶入雲火極光掩映下的山體中。

沒了雲火螢的幹擾，毛順才看清城門下的山坡中，有一個隱蔽的小結界，通過結界是一處修士私寮。說是私寮，其實是城主命人開設的，其主要功用之一便是為落城門之後來不及進城的修士提供庇護。

說起原因，毛順這樣的外來者不清楚，附近的人卻再熟悉不過。

每到晚上，坎城方圓幾十裏野地中不止有美麗的雲火螢，更會出現兇猛的夜行噬人獸，而且是專門捕殺修仙者的噬人獸。城主也曾找人去獵殺這些兇獸，但卻被正陽宮阻止。於是，這種城下私寮就變得十分必要，因它直接連通城內安防法陣，不易被發現也不易被破壞。

聽了幾個不同版本的噬人獸吞吃隕滅修仙者的故事後，毛順對鐵公娘就有了點感激之情。若不是她將他領來這裏，一無所知的他可能就要直面那些危險了。聽說靈士期修士也有遭殃的，他可不認為自己就能那麽好運幸存。

果然，隨著夜深，隔著一層厚實的結界依然能聽到陣陣令人膽顫的嘶吼，間或還有人的慘叫聲。但就算明確聽到了慘叫，私寮內也沒有任何人有出去幫忙的意思。有一次實在淒慘，毛順忍不住走到結界邊，只是打算用靈識探查看看，就立刻被一個高大的男修兇惡制止。

“你小子想害死我們啊！”

緊接著，另有兩人也上來幫腔，還是鐵公娘及時出來打圓場，才沒真的鬧起來。但之後卻不斷有視線掃向毛順，令他打坐入定都隔絕不了，實在不耐。

幸虧浮空島的夜晚不長，只有三個時辰。第二天，順利進了城，鐵公娘才告訴毛順，以前就有人好心出去幫忙，結果不僅自己身死道消，還將兇獸引來，於是整個私寮被血洗，只有一名中年修士以自斷兩只手的代價逃出來，但那人不久之後也因化解不了兇獸血液之毒而殞身。

毛順聽了心寒。

正陽宮留著這種兇獸到底想做什麽？

拋開這個小插曲，毛順在坎城呆了兩天打聽到不少消息。

空人族幾乎人人有修仙資質，區別只在資質好壞，所以普遍說來，自保能力比凡人還是強上許多。但最近卻時有傷亡，只因魔族不斷入侵浮空島。

不知萬魔淵找來了什麽寶物，竟能克制無盡域，雖不是次次有效，但只要有一絲縫隙，便會放過來幾只魔，目前主要靠烈風山莊和通仙閣等大家族門派抵禦及滅殺漏網之魚。但長此以往，浮空島淪陷也只是時間問題。

因而，正陽宮聯合烈風山莊決定將預備兩月後的紅月夜舉行的祈祝盛宴提前到三天後舉行，同時派人去勸說東荒四位大妖至曜璃塔共商萬象幻境開啟之事。

多虧鐵公娘的幫忙，毛順了解到不少自己很難打聽到的隱秘。原本他沒把所謂的祈祝盛宴放在心上，只打算找到谷恩仇人，再去接莊天麟，然後好好修煉爭取像師祖那樣早日飛升，其他都不關自己的事。

但實際上，如今整個四方界都在盯著這場即將到來的祈祝盛宴，他也隱隱有種自己無法置身事外的感覺。

巫者祈祝，先開巫族秘境，取得上古巫族秘寶，以應對魔族的大舉入侵，之後才能安心開啟萬象幻境。而這次的萬象幻境中據說有飛升之秘，幾乎所有修仙者都暗暗期待著——蓋因萬象幻境通常每十年一輪次，但此次開啟跡象無端出現得特別早，離上一次開啟還未過五年便又迎來了新的一次。反常為妖，加上剛有兩人飛升，因此關註度超過了其他一切所謂大事。

這種情況下，先前的祈祝盛宴便顯得尤為重要。只有順利拿到巫族秘寶，才能阻止魔族對萬象幻境的染指。

至於為何不這樣就擋不住，魔族又有什麽厲害的依仗，這類更隱秘的相關，鐵公娘就不知道了。

但這些對於毛順來說已經足夠，只是想起梅氏中的見聞，心下疑惑。

“若神巫身份有異，巫族秘境還能否順利打開？”

這個問題鐵公娘幾乎不假思索便答了出來：“重要的不在身份，而在神巫精血或神魂力量。其實神巫轉生那些年，巫族秘境也打開過一次，那次用的就是保存在梅氏巫寰中的神巫血，聽我爺爺說，那時候是烈風山莊的貞卿長老主持的祈祝儀式。可惜血不夠，秘境只打開半天就合上了，貞卿長老還因此受了重傷，閉關休養了好些年。”

作者有話要說： 能看出來在收尾中麽……不過五十萬前大概完結不了

☆、一百四十四 浮空行11

與桃桃小花兩人聯系不上，毛順發現大概是因為聯絡簽“過期”了，正好是他自己制作的那批……

應該還是手法有問題，和師父相比，到底缺了哪一步？定位時有不準就算了，還經常動不動就過期無效，凈耽誤事。

將那一沓無用的聯絡簽隨手扔下飛錦，毛順拄著下巴思考，邊聽谷恩說話，只是精神很難集中。

“這獸毛指向的也是正陽宮，說明那條雲甲龍也在那裏，我們此去可謂一箭雙雕。明天就是祈祝儀式，我們可以趁亂混入，只要接近那人到一定距離，我肯定能認出來……”

“……死後現羽，雖然當時他還活著，但我還是覺得他是空人族的可能性比較大，你也看到，那些空人族死後的翅膀羽毛與那個樣子很像，他也許就是活著時也能自由控制翅膀顯形的先天體質……還有，我不會讓你幫忙覆仇，這是我的事，只要你將肉身操控權交給我一陣子，我總能想辦法報了仇，不過等找到人，你我間的血定也差不多算結束了，所以——你有在聽嗎？”

自離開坎城起，毛順就有些心不在焉，但谷恩一頭沈浸在即將尋到仇人的覆雜情緒裏，滔滔不絕地謀劃安排或者說一些有關無關更像是自言自語的話，見毛順根本沒入耳，突然蔫了下來，一時有些茫然。

從雙角小獸身上揪下來的毛被裝在一個錦袋中，顏色早變得淺淡幾近透明。這是將要消失的征兆。

幸好目的地已遙遙在望。

正陽宮位於主島上空百丈之外。獨立的一座空島，從下方遠看像是一片雲霞，升至上方才發現上面亭臺樓閣錯落有致，無數條涓涓細流穿插其中，端的是逸趣橫生。作為浮空島第二大勢力的盤踞之所，看起來卻更像一個占地頗大的私家園林。

當然，這些只是外圍印象。因祈祝盛宴舉辦在即，這座空島上面隨處可見各路修士及巫者，隨著人流往一個方向行進，見到正陽宮總部時，毛順才禁不住感嘆。

只見雲霧繚繞間，主體建築氣勢恢宏，美輪美奐，就算西海王宮與之相比也遜色不少，說是仙居洞府也不會有人懷疑。

當天入夜時分，整個天幕漆黑一片。來浮空島這些天，毛順還從未見過這麽正常的夜晚，與人問起才知緣由。

“小哥是第一次參加這祈祝盛宴？那麽多巫者齊聚一堂，因巫能之故，天象就會變成這樣。待會兒可不止黑了，等著瞧吧！”

毛順混在一隊散修之中，坐在正陽宮高聳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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